考证:胡泰华(网名九州牧、民生剑侠)
绘画:李超(网名李翊、明华汤水)
【特别声明】
本系列图志为学术及公益作品,请勿做商业用途,如有商业、篡改等盗用行为必究。
出于对文字及图片版权保护的考虑,在期刊、书籍等平面媒体发布前,恕不在网络上公开高清复原图和更详细的文字、文物图片等资料。
【前言】
“金碧辉煌,羽衣霓裳,人间天上,唯你无双。耀眼光芒,无尽惆怅,萦绕着每颗心,梦回大唐”,这是纪录片《大明宫》美轮美奂的主题曲。此曲唱出了“大唐”在国人心头梦幻、诗画一般的存在。不过,对于这盛世衣裳,国人的认识大多停留在教科书插图、后世绘画、古风插画甚至花哨炫目的影视剧服饰上。
然而,这些形象并不靠谱,甚至不客气地说是很不靠谱的,与真实的唐代服饰相去甚远。即便是纪录片《大明宫》也只是重视建筑而轻服饰,这点不得不说是相当遗憾。历史剧《贞观之治》态度较严谨受到赞美颇多,然而不幸的是其服饰仍然存在太多重大问题。
甚至在一些考古报告、博物馆的解说牌上我们也看到严重的错误,比如将官员常服的紫、绯、绿三大类服色张冠李戴,误读为是朝服的服色等级。
最为严重的是,国内一些版本的《服饰史》,在论述唐代服饰时,基本概念存在重大问题,如对官员礼服之祭、朝、公、常体系竟然没有正确的概念,出现将唐代常服当成公服等低级错误。
本次《大唐衣冠》图志的形象考证,尽最大的努力拨开历史的迷雾,避免上述的谬误,使用现阶段所能搜集到的各种资料,最大限度的追求图像资料与文献资料的相印证。在缺乏资料或“二重证据法”难以成立的时候,做最保守的推测与想象,并对此作出说明。总之,做到现阶段所能做到的极致。
我们所使用的资料为:
【传世文献、出土文书,出土实物、出土壁画、出土俑像、出土线刻、出土绘画及传世绘画等。 】
【版式说明】
复原图中的标题文字采用竖排式,字体为唐颜真卿的“颜体”。背景为极具唐代特色的立凤。开头(右上角)“大唐衣冠”四个大字,之下为两排小字,右排为具体类别名称,左排为复原图作者名字。
【复原及说明】
《唐代文官朝服复原(一)——武弁朝服》
作者:九州牧
复原图:李翊
一、唐代的朝服
1、唐代流内官员服饰,按功用分,从高到低可分为祭服、朝服、公服、公事服和常服5大类。分别用于从祭祀到视事的不同场合。
2、其中,“朝服”用于陪祭、元日冬至大朝会及拜表等“大事”场合。而朔望朝和常朝并非朝服的穿着场合,所以朝服并不是大众理解的“上朝的服饰”。
3、文官的“朝服”。
所有官员的朝服,身服和足服都是一样的,差异仅在于首服和配饰。
(1)身服与足服:
所有文官的朝服,身服都一样,是绛纱单衣、绛纱帷裳、白纱中单、白裙、白襦;足服都是袜和乌舄(袜被白裙内裳挡住,故不予复原画出)。
关于绛纱帷裳的问题,存在一个矛盾,即:唐代所有文献记载都未提到朝服有外裳,但众多考古资料显示有与上衣同色的外裳。
这一矛盾是重大矛盾,关系到朝服究竟是单衣还是衣裳。
为探寻这一问题,笔者上朔周礼、汉魏,下寻宋明,发现实际上(按考古资料)“朝服”从南北朝开始就是衣裳制,但一直遮遮掩掩,直到宋代才在史料中体现出来。这一奇特现象的起源、演化与原因,恕不在此详述,敬请期待笔者的专题论文(《汉至明代“朝服”的若干演变规律》)论述。
使用“帷裳”一词,并非唐代语境,而是典出《论语》郑玄注:“帷裳,谓朝祭之服,其制,正幅如帷也”。
(2)首服:
首服有3类——进贤冠、武弁(笼冠)和法冠。
武弁是少数近侍文官(中书、门下、殿中、内侍省等流内九品以上官员)所戴。
法冠为法官(御史台文官)所戴。
进贤冠则为除上述的少数文官外的大多数文官所戴。从大多数京官到朝集使再到地方诸州县、关津、岳渎的大小流内文官,都戴进贤冠。
(3)配饰:
所有官员朝服的配饰都有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钩暐和方心(其中钩暐和方心难以考证,故未能复原画出)。
而配饰的差异是按职事官品秩来的,一至五品文官朝服,配饰加后绶、玉佩、剑;六品至九品则没有绶、佩和剑。
4、历朝存在三种习惯:以冠来命名服饰、以功用来命名服饰和以服制来命名服饰。唐代也不例外。但唐代舆服志等典制,三种模式独立并存,不明晰,存在重复交叉。阎步克先生在《官阶与服等》中就指出了这一问题。
考虑到这一点,笔者联合“以冠命名”和“以功用命名”这两种命名规律,采取“冠式+功用”的命名方式,将文官的朝服分为进贤冠朝服、武弁朝服和法冠朝服。
又结合穿着者身份与冠式的区别,进一步分为4大类:五等爵的进贤冠朝服,普通文官的进贤冠朝服,近侍文官的武弁朝服,以及御史台官员的法冠朝服。此次发布为近侍文官的武弁朝服。
5、对除御史台官员以外的文官朝服进行详细分类,共分出了17款,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冠式、冠的配饰及佩绶剑等配饰,如下:
【进贤冠朝服】
(1)进贤冠朝服-国公
(2)进贤冠朝服-开国郡公、县公、侯
(3)进贤冠朝服-开国伯
(4)进贤冠朝服-开国子、男
(5)进贤冠朝服-一品文官
(6)进贤冠朝服-二三品文官
(7)进贤冠朝服-四品文官
(8)进贤冠朝服-五品文官
(9)进贤冠朝服-六至七品文官
(10)进贤冠朝服-八至九品文官
【武弁朝服】
(1)貂蝉武弁朝服——侍中、左骑散常侍 (左)
(2)貂蝉武弁朝服——中书令、右骑散常侍 (右)
(3)武弁朝服——三品近侍文官(普通)
(4)武弁朝服——四品近侍文官
(5)武弁朝服——五品近侍文官
(6)武弁朝服——六至七品近侍文官
(7)武弁朝服——八至九品近侍文官
6、以上各款朝服,在前期和后期是有区别的,区别主要在下裳的高度和下裳的长度。如果是进贤冠朝服的话,前后期冠的样式也是有区别的。
二、【近侍文官武弁朝服】复原图及说明
(1)貂蝉武弁朝服——侍中、左骑散常侍
【复原图】
侍中、左骑散常侍,门下省官员,陪侍皇帝之左,所以貂尾簪在左侧。
侍中正三品(中唐升为正二品)、左骑散常侍从三品(中唐升为正三品)。
首服:武弁,加貂尾(左)、金蝉,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紫绶,水苍玉,玉首剑。
足服:乌舄。
(2)貂蝉武弁朝服——中书令、右骑散常侍。
【复原图】
中书令、右骑散常侍,中书省官员,陪侍皇帝之右,所以貂尾簪在右侧。
中书令正三品(中唐升为正二品)、右骑散常侍从三品(中唐升为正三品)。
首服:武弁,加貂尾(右)、金蝉,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紫绶,水苍玉,玉首剑。
足服:乌舄。
(3)武弁朝服——三品近侍文官(普通)
【复原图】
除侍中、中书令、左右骑散常侍这八位官员(史称八貂)之外,其他中书门下内侍等官员都不加貂蝉。
不加貂蝉的普通三品近侍文官,武德年间仅为从三品的殿中监,中唐大历年间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升至正三品,故亦进入此列。
首服:武弁,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紫绶,水苍玉,玉首剑。
足服:乌舄。
(4)武弁朝服——四品近侍文官
【复原图】
四品近侍文官,中唐大历以前为门下侍郎、中书侍郎、殿中少监、太子左右庶子、太子左右谕德等。
首服:武弁,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紫绶,水苍玉,玉首剑。足服:乌舄。
(5)武弁朝服——五品近侍文官
【复原图】
五品近侍文官,给事中、中书舍人、太子中允、太子左右赞善大夫等。
首服:武弁,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紫绶,水苍玉,玉首剑。
足服:乌舄。
(6)武弁朝服——六至七品近侍文官
【复原图】
首服:武弁,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
足服:乌舄。
(7)武弁朝服——八至九品近侍文官
【复原图】
首服:武弁,不簪白笔。
身服:绛纱单衣(黑色缘边)、绛纱帷裳(黑色褶皱缘边)、白纱中单、白裙、白襦。
配饰:绛纱蔽膝、曲领、白假带、革带。
足服:乌舄。
三、参考资料
参照文字资料:《唐六典》、《通典》、新旧《唐书》、《隋书》、《唐会要》等。
举《唐六典》为例:“凡百官朝服,陪祭、朝会,大事则服之。冠,帻,缨,簪导,绛纱单衣,白纱中单,皂领、标、襈、裾,白裙、襦,革带、钩暐,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袜,舄,剑,双佩,双绶。六品已下去剑、佩、绶。”又“武弁、平巾帻,文武官及中书、门下、殿中、内侍省,诸卫及太子诸坊、诸率府,及镇、戍流内九品已上服之。侍中、中书令、散骑常侍加貂蝉。”
参照考古资料:诸唐代中原墓葬壁画陶俑线刻,诸唐代帝陵文官石仪,诸唐代敦煌壁画、绘画,诸新疆地区墓葬出土泥俑等。
1、身服
如前(文字说明)所述,所有朝服的身服都是一样的。
列举部分参照的考古资料如下:
(1)礼宾图
(2)诸帝陵文官石仪
(3)敦煌出土绘画本生图
(4)高力士墓线刻
2、首服
列举部分考古资料如下:
(1)武弁
神龙二年(迁)章怀太子李贤墓《礼宾图》
开元十二年惠庄太子李撝墓西壁壁画文官
天授元年阎婉墓
特别的,侍中、中书令、左右散骑常侍的朝服,武弁上附蝉、簪貂尾。
(2)白笔
相关的形象记录较少,清晰些的形象见于:
高力士墓左门扉线刻的文官进贤冠簪白笔形象。
天授元年阎婉墓壁画中的文官武弁簪白笔形象。
大顺元年莫高窟9窟文官进贤冠簪白笔形象。
此外,北魏宁懋墓石椁外壁线刻中戴武弁的文官簪笔的形象,也可作为参考。
(3)貂
可供参考的形象记录为:
1、天授元年阎婉墓壁画中的武官簪貂尾形象(这不符合制度)。
2、莫高窟235窟垂拱二年壁画文官平巾帻簪貂尾形象(这不符合制度)。
3、莫高窟出土绘画《观经变相图》断片中文官进贤冠簪貂尾形象(这不符合制度)。
3、湖北郧县李欣墓壁画文官平巾帻簪貂尾形象(这不符合制度)。
4、北齐东安王娄睿墓墓门内过洞西壁北侧壁画中文官朝服的武弁簪貂尾的形象。
5、北魏孝昌三年宁懋墓石椁外壁线刻中文官武弁簪貂尾的形象。
(4)蝉
文字记载见于《唐六典》、《通典》、《旧唐书》等。但上述史书没有详细的描述,甚至隋代的史书也没有详细描述隋代臣子的附蝉。
《隋书》:“武弁之制,案徐爰《宋志》,谓笼冠是也。《礼图》曰:‘武士服之。’董巴《舆服志》云:‘诸常侍、内常侍,加黄金附蝉、毦尾,谓之惠文冠。’
今制,天子金博山,三公已上玉冠枝,四品已上金枝。侍臣加附蝉,毦丰貂”
这段话,虽然没说隋代是不是金,但是前代是金。
另,北周侍臣武弁为金附蝉,《周书·宣帝纪》:“(宣帝)尝自......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武弁上有金蝉......者,并令去之。”
综合上述两条,在没有其它材料的情况下,暂且推测隋唐承三国、北朝之制,为金附蝉。
从考古资料来看,朝服冠上附蝉的形象见于:西元724年(开元十二年)惠庄太子李撝墓西壁壁画文官队列第1人,头戴武弁,珰、附蝉。
又有4座唐帝陵的文官朝服石仪,冠上有附蝉:西元762年(宝应元年)玄宗泰陵,西元762年(宝应元年)肃宗建陵,西元805年(贞元二十一年)德宗崇陵和西元827年(太和元年)敬宗庄陵。这些文官冠式并非武弁,而与进贤冠极其近似,然而史料中没有将珰和附蝉加在进贤冠上的记载。这令人费解。
(1)曲领
曲领是一种硬衬,用于作出那种阔大似喇叭状的领子的造型。曲领只是衬在领口里面的配饰,并不是假领。而“方心”和“曲领”其实是两种配饰,所谓“唐代的方心曲领”这种说法是当代学者的考误,具体笔者会做专题《“方心曲领”考误》。
相关考古资料不少,可参照如前列举的身服、武弁所参照的考古资料(《礼宾图》、惠庄太子李撝墓壁画、敦煌本生图等)。
(2)革带
文官朝服有革带。这一记载,见于《唐六典》、《通典》、《旧唐书》等。
唐代朝服革带的形象十分稀少,仅见于:残存宋摹本“凌烟阁功臣”线刻中的侍中王珪的形象。
而《历代帝王图》中,皇帝冕服配有革带,此形象可作为参考。
此外,北齐东安王娄睿墓墓门内过洞西壁北侧壁画中戴武弁的文官朝服形象也有革带,可作为参考。
而唐代官员常服及士庶便服所配革带亦可帮助我们理解那个时代的朝服革带的结构。
(3)剑
一品至五品的文官,朝服佩剑。这一记载,见于《唐六典》、《通典》、《旧唐书》等。但唐代史料对朝服佩剑的描述不详,仅对官员祭服佩剑记载为“金玉饰剑”或“金饰剑”(见《通典》)。
又《隋书》记载隋代制度 “(朝服)玉镖金饰剑,亦通用金镖”,“今天子则玉具火珠镖首,余皆玉镖首”,知隋代文官朝服佩剑。
又西元583年(开皇三年)王士良墓出土有玉镖首,是较好的实物参考资料。
据此推测唐代文官朝服佩剑是玉镖首或金镖首,金饰。
朝服佩剑的形象,见于:唐敬宗庄陵、唐德宗崇陵的文官石刻形象,残存宋摹本“凌烟阁功臣”线刻中的侍中王珪的形象。
此外,北齐东安王娄睿墓墓门内过洞西壁北侧壁画中戴武弁的文官形象也为朝服佩剑,可作为参考。
(4)佩
一品至五品的文官,朝服有佩。相关记载,见于《唐六典》、《通典》、《旧唐书》等。
朝服组佩的实物,可参考北朝至唐代诸墓葬,如隋王士良墓、唐永泰公主墓、唐张九龄墓、唐独孤思贞墓、唐李贞墓、04年发掘西北大学新校区唐墓等的出土实物。
朝服组佩的形象,见于建陵、泰陵等诸多唐帝陵文官石仪,见于残存宋摹本“凌烟阁功臣”线刻中的侍中王珪的形象。
但是实物与帝陵玉佩形象相去甚远,这是令人费解的。稳妥起见,复原图采用出土实物的样式。
(5)后绶
一品至五品的文官,朝服有双大绶和双小绶,色彩依等级的不同而不同。相关记载,见于《唐六典》、《通典》、《旧唐书》等。
但考古资料中,唐代的后绶形象复杂多样,很少有符合文献资料中双大绶和双小绶以及其颜色、长度描述的。唐代帝陵文官石仪后绶形式多样,且与宋明文官石仪的后绶颇有渊源。而诸墓室及洞窟壁画中的后绶也有三类。关于这些,具体笔者会做专题《唐宋明的后绶演化初考》,且日后会发布专门复原图,故在此不详述。
探花104、足服
《旧唐书》等史料载,舄,乌色,重皮底。
考古资料,在制式上,参考唐帝陵文官石仪、敦煌出土绘画本生图及《历代帝王图》中帝王的舄。而以《礼宾图》为代表的资料的足服画成了履,当为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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